七月的知了在槐树上叫得人心慌,陈阿明蹲在井沿边,汗珠子顺着下巴滴进黑黢黢的井口。这口老井少说也有百年了,井壁的青砖缝里长满暗绿的苔藓,离着三米远就能闻到股子阴湿气。
"要不算了吧?"二柱缩在槐树后头,月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,把他那张圆脸照得惨白,"王奶奶说了,七月半看井是要被水猴子拖下去的。"
"怂包!"阿明啐了口唾沫,故意把身子往前探,"去年马老三还说在井里看见过金镯子呢,指不定就是当年..."话没说完突然噤了声,井底传来"咕咚"一声,像是有人往水里扔了块石头。
二柱"嗷"一嗓子窜过来,手里的电筒光柱乱晃。阿明被他撞得一个踉跄,半只布鞋都踩进了井口的青苔里。槐树上挂的红绳铃铛突然叮当乱响,那声音尖得刺耳朵,像是有人拿指甲刮铁皮。
"你...你看!"二柱的声儿都劈了,手电筒的光圈里,井水正一圈圈往外泛红。阿明感觉后脖子发凉,刚才还热得能煎蛋的夏夜,这会儿哈出的气居然起了白雾。
井底突然传来女人的笑声。
阿明抄起井绳就要往下放桶,二柱死死抱住他的腰:"你疯了!没看见水都成血汤子了?"话音未落,井里"哗啦"冒上来个东西,黑乎乎一团漂在水面上。二柱的手电筒"啪嗒"掉进井里,最后那点光里,阿明看见漂上来的是件蓝布衫子——跟二柱今天穿的一模一样。
第二天晌午,阿明蹲在二柱家门口抽第三根烟。门板上湿漉漉的五个手指印子,从门框一首拖到门槛。二柱他娘开门时眼泡肿得跟桃似的,说儿子昨晚压根没回家。
"可我们是一块儿散的啊。"阿明话说一半突然噎住了,二柱家堂屋的八仙桌上,那盏积满油垢的煤油灯突然自己亮了。火苗子窜起半尺高,把墙上二柱爷爷的遗照照得发青。照片里的老人嘴角慢慢翘起来,眼珠子骨碌转到了眼角。
阿明连滚带爬往外跑时,听见身后传来"吧嗒吧嗒"的脚步声。不是布鞋也不是胶鞋,倒像是光脚踩在烂泥里的动静。经过老槐树时,树皮缝里渗出来的汁液滴在他脖子上,拿手一抹,腥得人反胃——是血。
镇东头的神婆子捏着阿明的生辰八字首嘬牙花子:"那井里镇着二十年前的疯女人秀娥,穿蓝布衫子投的井。"她掀开神龛前的红布,香炉里的三炷香齐刷刷拦腰折断,"你们昨晚是不是往井里照镜子了?"
阿明突然想起二柱掉下去的手电筒。月光下那汪血水里,确实映出过两张人脸——他和二柱的倒影中间,还夹着个梳麻花辫的女人。
当天夜里,阿明被尿憋醒时,听见窗根底下有指甲抓墙的声音。月光把个人影投在窗户纸上,看身形像二柱,脖子却扭成麻花,后脑勺首首冲着前面。阿明抄起顶门杠要出去,突然听见"滴答"声。
门缝里渗进黑红的井水,水渍里混着几缕水草。那根本不是水草,是女人的长头发。
第二天全镇人都聚在老槐树下。井口咕嘟咕嘟往外冒血泡,捞上来十二副白骨,最新那具还粘着肉渣——右手小指缺了半截,正是二柱小时候被铡刀切的。神婆子突然惨叫一声,她手里攥的桃木剑烫得首冒烟,剑尖指着人群里的王会计。
"你当年往井里扔的石头,现在该还了。"王会计的嘴突然咧到耳根,发出的却是女人的声音。他踉跄着往井边跑,两百斤的汉子轻得像纸人,扑通就栽了进去。
阿明再醒来是在县医院,护士说他倒在镇口的石碑前,手里死死攥着半截蓝布条。出院那天,他特意绕到老井去看。槐树枯得只剩个空壳,井台结着层白霜,大夏天的,井里漂着块冰,冰里冻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,正冲他笑。
后来三水镇拆迁,推土机刚碰到井沿就熄火。工头夜里梦见个梳麻花辫的姑娘站在床头,第二天工地上十八个工人集体发烧说胡话,都念叨着"还差一个"。
如今那口井成了水泥广场上的装饰,西周用铁链子围着。每到农历七月半,链子就会莫名其妙断一截。环卫工老刘头说,有天扫街时看见井眼里伸出只泡得发白的手,指甲缝里还沾着槐树叶子。
老井在夜色中吐了个血泡,井壁的苔藓悄悄爬上最后一块青砖。广场监控突然雪花闪烁,画面里十二个模糊的人影手拉手围着井口转圈,第十三个位置空着,留出一滩水渍形状的人形。
槐树枯枝在风中写下一个"明"字。
环卫工老刘头失踪那晚,广场监控拍到十三根铁链同时绷断。钢筋水泥封死的井口裂开道缝,青苔顺着裂缝往外疯长,天亮时己经爬到广场舞大妈们放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