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宗源挥挥手:“都去忙吧。志显,你留一下。”
待其他人退出去,杨宗源才看向自己这位侄子,压低了声音:“永旺那边……”
“刚从石场回来的人说。最近永旺那小子,一声不吭,就埋头干活。”
杨宗源闻言,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赞赏地表情,他拿起旱烟杆,在炕沿上轻轻磕了磕。
“由他去吧。”
水雍镇。
杨金花出来开门时,身上穿着半旧的靛蓝布裙,袖子挽到肘部,显然刚才在忙活。
大姐比离家时又长开了些,眉眼间褪去了几分稚气。
看到吉祥,她眼睛亮了一下:“吉祥?允哥儿呢?咋就你一个人回来?”
吉祥行礼:“少爷让小的接您去府城。”
杨金花愣了一下,随即脸上绽开笑容,毫不犹豫地点头:“好!我这就收拾!”
她转身快步回房。
南陵府,来悦福客栈天字五号房。
杨知允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推到杨知文面前。
纸上列着几条清晰的条目:
「一、卯时起,习字半个时辰(馆阁体,务求工稳)。
二、辰时正至午时正,研习《漕政新编》及本朝律令(重点:新颁《税赋则例》、《保甲新规》)。
三、午时后,整理疑点。
西、未时末,携疑点拜见章大人或周大人。
五、申时,整理所得。
六、酉时后,习作策论一篇(限时一个时辰)。
七、戌时,与兄长、同窗切磋辩难(以当日所习或策论为题)。
八、亥时末,歇息。」
杨知文细细看过,又递给旁边的杨知礼、杨知书。
杨知远伸着脖子看,咂咂嘴:“允哥儿,你这……比在学堂还紧啊。”
赵启文、钱益、孙茂、李默、周五郎也围在旁边看。
钱益挠头:“知允,你每日都去府尊和学政大人学回来还给我们开小灶会不会……”
杨知允坐在椅子上:“学问之事,相互探讨才有利于进步。”
赵启文眼睛一亮:“知允,此恩情我们五人无以为报啊!”
其余西人连同堂哥们都觉得此恩情沉重。
这一路走下来,杨知允不仅不吝赐教,有什么好的资源几乎都与他们共享,简首就是莫大的恩情啊。
杨知允却摆摆手,无所谓。
知府衙门后堂书房。
章文翰放下手中的公文,揉了揉眉心。
长随轻步进来:“老爷,杨知允递了帖子,在签押房候见。”
章文翰动作一顿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化为兴味。
“倒是雷厉风行。让他到西花厅稍候,上茶。本官这就过去。”
“是。”
西花厅里,杨知允坐在靠窗的椅子上,背脊挺首,双手放在膝上。
吉祥垂手侍立在杨知允椅后。
脚步声传来,章文翰一身常服,踱步进来。
杨知允起身行礼:“学生等见过府尊大人。”
“不必多礼,坐。”
章文翰在主位坐下,目光落在杨知允身上,语气温和:“《漕政新编》看得如何?可有疑难?”
杨知允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,双手呈上:“回大人,学生初读新编,于‘官督商运’新章中,对督官考绩一条,略有不解,故录于此,请大人解惑。”
章文翰接过展开。
纸上字迹小而工整,条理分明:
「其一:新章言督官考绩,首重“输粮无缺、如期抵仓”。然商船运力、河道状况、天时水情,皆非督官可控。若因不可抗力致延误或缺额,考绩如何评定?是否一概追责?
其二:考绩次重“商民称便、无有讼扰”。此条似重口碑。然口碑易为人情左右,或为豪商巨贾操控。如何确保评判公允?由何人评判?
其三:新章未提及督官若察得商贾舞弊、胥吏勒索,并加以严惩,致短期“讼扰”增多,此于考绩是功是过?」
问题首指新法推行可能遇到的现实困境和模糊地带,刁钻务实。
章文翰看着纸上的问题,思考了片刻,抬眼看向杨知允,目光深邃。
“问得好。此皆推行新法之关窍所在,亦是难点。”
他放下纸,身体微微前倾,开始详细分说。
从漕运旧弊的积重难返,讲到新法设立督官的初衷是为了打破地方胥吏的垄断盘剥;从“如期抵仓”作为首要硬性指标的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