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今天,就在这小小的河东郡太守府里,他被人像耍猴一样,玩弄于股掌之间。′2*c′y/x~s\w/.?o`r*g_
他的一言一行,他自以为是的机锋,他引以为傲的诘问,都成了对方射向他自己的箭!
“唐国公,意欲何为啊?”
这句话,在他的脑海里,一遍又一遍地回响。
诛心!
这是真正的诛心之言!
他甚至可以想象,当这句话随着房玄龄的奏报,一起摆在长安城里那位陛下案头时的场景。
他的父亲,唐国公李渊,将要面对何等雷霆之怒!
他不是在帮崔挺,他是在害自己的父亲!
他是在将整个李家,都推向了风口浪尖!
一股无法抑制的战栗,从他的脊椎深处传来。
那是恐惧。
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,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。
他怕的不是宇文成都的刀,而是房玄龄的笔!
那支笔,能杀人于无形,能颠倒黑白,能将他李家的所有雄图霸业,都扼杀在摇篮之中!
“二公子!”
崔挺见他没有反应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,挣扎着向前爬了两步,终于抓住了李世民的袍角,用力地摇晃着。
“您……您得说句话啊!我们……我们该怎么办啊?!”
“怎么办?”
李世民的脸颊微微动了一下。
他缓缓地低下头,看着脚下这个涕泪横流,丑态百出的河东太守。-q+s\b!r,e¢a¨d,.¢c/o+m·
他的眼中,没有鄙夷,没有愤怒,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。
怎么办?
他也在问自己。
他能怎么办?
冲出去,和房玄龄理论?
说什么?
说这一切都是误会?
说他李世民是清白的?
谁会信?
在“教唆抗旨”这顶天大的帽子面前,任何解释,都是狡辩!
带兵硬闯?
凭河东郡这点残兵败将,去对抗宇文成都百战百胜的精锐?
那不是作战,那是送死!
李世民的拳头,在袖中死死地攥紧。
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,传来一阵刺痛,可他却浑然不觉。
他只觉得,自己的胸口,堵得厉害。
有一股气,一股混杂着屈辱、愤怒、不甘、还有恐惧的气,在他的五脏六腑里横冲首撞,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宣泄的出口。
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房玄龄的文士,以一种优雅而残忍的姿态,将他所有的路,全部堵死。
然后,给他留下了这一个烂摊子,和一道无解的难题。
后堂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有崔挺压抑着的呜咽声,在空旷的房间里,低低地回响。
李世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
他的脑海里,再也没有了什么纵横捭阖,没有了什么天下大势。_x¢i\a·o_s/h_u/o?g*u.a′i`.!n~e`t\
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黑暗。
和那句,让他永世难忘的诛心之问。
“唐国公,意欲何为啊?”
夜色如墨,将宇文成都的大营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。
帅帐之内,灯火通明,却安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“噼啪”声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硝石、皮革和冷铁的味道,这是军营独有的气息,也是死亡的气息。
宇文成都端坐于帅案之后,身前的桌案上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书,只有一张巨大的河东郡舆图。
他没有看图。
他的手指,正拿着一块洁白的鹿皮,缓慢而又专注地擦拭着他那杆凤翅镏金镗。
动作一丝不苟,力道均匀。
镏金的镗刃在烛火下反射出森然的冷光,光影随着他的动作,在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。
他在等。
等一个结果。
帐帘被人从外面猛地掀开,一股夹杂着夜露寒气的冷风灌了进来,吹得案上烛火一阵剧烈摇曳。
房玄龄的身影,出现在门口。
他的儒衫依旧整洁,发髻一丝不乱,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些许风尘,但眼神却亮得惊人。
他快步走到帐中,对着帅案后的宇文成都,长身一揖。
“启禀将军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了帐内凝滞的空气。